国初未遑文治,不阶教育。奋然自励,致海内盛名,文章事业,耆旧推重,时辈莫敢与角。若国信使、赠昭文馆大学士、荣禄大夫、司徒、冀国公,谥文忠,郝公真豪杰之士哉!公讳经,字伯常,上世泽州之陵川人。八世义居儒行,师表一乡,至公恢大素业。蔡国张公馆于家,世皇闻之,首加礼聘。奏对屡称旨,益奇之。南征挈以偕行,授江淮宣抚副使。中统初,选充宋使,留十有六年。不辱君命,天下户知之(详见《隧铭》洎《神道碑》)。今集贤大学士郭公贯,幼从公学,其任礼部尚书也,请刊其遗文,朝廷从之。事属江西行省,以序见征。
惟公挺不世出之才,蕴大有为之志,气刚以大,学博而充。陈时政兵事,绰见经济之能。传《周易》、《春秋》,深探幽隐之趣。正《蜀纪》,刊前史之谬误。移宋朝,悉和议之利害。杂着歌诗,涵泳古今,本原《骚》、《雅》,不失为奇作。使之参与庙谟,黼黻王度,斯民被泽,吾道增重也必矣。方群贤汇进之秋,乃远涉江淮,投身虎口。及归,年德耆劭,区宇混一,宜享安荣之乐,而大故遽及,生平抱负竟不获展万一,可哀也已!然其终始大节,日光玉洁,焜耀无穷。述作之伙,刻示永久,斯可以下慰九泉矣。崇儒报功,国家盛典,获纪其实,托名简编之末,又何敢辞?敬为之书,以谂来者。
延佑丁巳四月 日,国子祭酒、东平晚生李之绍谨序。
札付
延佑五年五月初九日,奉江西等处行中书省札付,准中书省咨集贤院呈: 延佑四年十二月初五日,也可怯薛第二日,嘉禧殿内有时分,对速古儿赤、明里董瓦、学士喜春等,有来本院,官陈大学士奏:“郝伯常学士做国信使入宋讲和去,时于真州拘留了十六年间,做了一部《续后汉书》,并他平日作来的文章《陵川文集》。这两部书,中书省交江西行省,有管下学校钱粮内,开板去了也。奏。”
呵奉圣旨:“您与省家文书交疾忙了者么?” 道:“圣旨了也。钦此。” 具呈。照详得此,咨请钦依施行。准此。 省府仰依,已行开刊施行。奉此。
中书省移江西行省咨文
皇帝圣旨里,中书省礼部呈,奉省判:翰林国史院呈,照得先据经历司呈奉礼部符文,承奉中书省,判送本部,呈准尚书郭嘉议关。
窃谓:“士遇则致君***,功被一时;不遇则着书立言,名垂后世。”故翰林侍读学士、国信使、赠昭文馆大学士、资善大夫文忠郝公,以命世之才,为世祖皇帝所知。潜邸召见,置诸侍从。中统御极,即命讲好使宋,拘留十有六年,至元乙亥始得归国。凛然风节,远配古人,将被大用,以宿瘴而卒。其平日著述,如《三国志》,黜曹魏而主刘蜀,使正统有归,吻合朱文公《通鉴纲目》笔法,一洗前书之谬误,是诚有补于世教;又如《春秋外传》、《一王雅》、《陵川文集》等书,学者愿见而不得。似此遗稿,家藏尚多。不幸其子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文征早卒,伏虑前书,久而散失,良可惜也。如蒙朝廷允许,于怀州本家取发前来,付翰苑披详,发下板行。庶使一代儒宗雄文杰作不至湮没,传之将来,以见圣治文明之盛。是则非惟死者之幸,实后学之幸也。请转呈都省,照详施行。本部参详,如准所言,将郝文忠公遗文裒集梓行,诚有补于世教。具呈照详。
覆奉都堂钧旨:“送礼部,依上施行。”奉此,行据怀孟路申,今将《陵川文集》并《三国志》,申解前去,乞照验事,省部仰照验,议拟施行。承此具呈。照详得此,除将发到《陵川文集》一十八册,《三国志》三十册,送付编修官蒲道源等考校。
去后,今据待制赵穆、编修官蒲道源等官连呈:“文忠公郝经所著文集,笔力雄深,议论该博,忠义之气蔼然见于言意之表。其《续汉书》得先儒之至论,黜晋史之帝魏,使昭烈上系汉统,扶立纲常,有补世教。其间叙事典赡核实,多前史所未及者。若蒙呈达都省,行下书坊,版行传后,非惟使斯人生平精苦之志,有以表见于世,亦示我国朝之有人焉。呈乞照验。”得此,翰苑议得:“如准待制赵穆等所言,相应除将前项文集,依数发付礼部,依上施行。”
外,得此,奉都堂钧旨:“送礼部,照拟施行。”奉此,本部参详,郝文忠公著述《三国志》、《陵川文集》等书,既翰林国史院考校,得堪以板行。相应得此,南行省所辖儒学钱粮多处刊行。相应得此,今将前项文集,随此发去都省,合行移咨,请照验行下。合属,依上委官提调,如法刊毕,各印二十部,装褙完备咨来。
郝经,字伯常,其先潞州人,徙泽州之陵川,家世业儒。祖天挺,元裕尝从之学。金末,父思温辟地河南之鲁山。河南乱,居民匿窖中,乱兵以火熏灼之,民多死,经母许亦死。经以蜜和寒菹汁,决母齿饮之,即苏。时经九岁,人皆异之。金亡,徙顺天。家贫,昼则负薪米为养,暮则读书。居五年,为守帅张柔、贾辅所知,延为上客。二家藏书皆万卷,经博览无不通。往来燕、赵间,元裕每语之曰:“子貌类汝祖,才器非常。勉之。”
宪宗三年,世祖以皇弟开邸金莲川,召经,谘以经国安民之道,条上数十事,大悦,遂留王府。是时,连兵于宋,宪宗入蜀,命世祖总统东师,经从。至濮,会有得宋国奏议以献,其言谨边防,守冲要,凡七道,遂下诸将议,经曰:“古之一天下者,以德不以力。彼今未有败亡之衅,我乃空国而出,诸侯窥伺于内,小民凋弊于外。经见其危,未见其利也。王不如修德布惠,敦族简贤,绥怀远人,控制诸道,结盟饬备,以待西师。上应天心,下系人望,顺时而动,宋不足图也。” 世祖以经儒生,愕然曰:“汝与张拔都议邪?” 经对曰:“经少馆张柔家,尝闻其论议。此则经臆说耳,柔不知也。” 进《七道议》七千馀言。乃以杨惟中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使,经为副,将归德军,先至江上,宣布恩信,纳降附。惟中欲私还汴,经曰:“我与公同受命南征,不闻受命还汴也。” 惟中怒,弗听。经率麾下扬旌而南,惟中惧,谢,乃与经俱行。
经闻宪宗在蜀,师久无功,进《东师议》,其略曰:
经闻图天下之事于未然则易,救天下之事于已然则难。已然之中复有未然者,使往者不失而来者得遂,是尤难也。国家以一旅之众,奋起朔漠,斡斗极以图天下,马首所向,无不摧破。灭金源,并西夏,蹂荆、襄,克成都,平大理,躏跞诸夷,奄征四海,有天下十八,尽元魏、金源故地而加多,廓然莫与侔大也。惟宋不下,未能混一,连兵构祸逾二十年。何曩时掇取之易,而今日图惟之难也?
国家建极开统,垂五十年,而一之以兵,遗黎残姓,游气惊魂,虔刘劘荡,殆欲歼尽。自古用兵未有如是之久且多也,其力安得不弊乎?且括兵率赋,朝下令而夕出师,躬擐甲胄,跋履山川,阖国大举,以之伐宋而图混一。以志则锐,以力则强,以土则大,而其术则未尽也。苟于诸国既平之后,息师抚民,致治成化,创法立制,敷布条纲,上下井井,不挠不紊,任老成为辅相,起英特为将帅,选贤能为任使,鸠智计为机衡,平赋以足用,屯农以足食。内治既举,外御亦备。如其不服,姑以文诰,拒而不从,而后伺隙观衅,以正天伐。自东海至于襄、邓,重兵数道,联帜接武,以为正兵。自汉中至于大理,轻兵捷出,批亢抵胁,以为奇兵。帅臣得人,师出以律,高拱九重之内,而海外有截矣。是而不为,乃于间岁,遽为大举,上下震动,兵连祸结,底安于危,是已然而莫可止者也。东师未出,大王仁明,则犹有未然者,可不议乎?
国家用兵,一以国俗为制,而不师古。不计师之众寡,地之险易,敌之强弱,必合围把矟,猎取之若禽兽。然聚如丘山,散如风雨,迅如雷电,捷如鹰鹘,鞭弭所属,指期约日,万里不忒,得兵家之诡道,而长于用奇。自浍河之战,乘胜下燕、云,遂遗兵而去,似无意于取者。既破回鹘,灭西夏,乃下兵关、陕,以欺金师,然后知所以深取之,是长于用奇也。既而为斡腹之举,由金、房绕出潼关之背,以攻汴为捣虚之计;自西和径入石泉、威、茂,以取蜀为示远之谋;自临洮、吐番穿彻西南,以平大理,皆用奇也。夫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,而后可以用奇。岂有连百万之众,首尾万馀里,六飞雷动,乘舆亲出,竭天下,倒四海,腾掷宇宙,轩豁天地,大极于遐徼之土,细穷于委巷之民,撞其钟而掩其耳,啮其脐而蔽其目,如是用奇乎?是执千金之璧而投瓦石也。
其初以奇胜也,关陇、江淮之北,平原旷野之多,而吾长于骑,故所向不能御。兵锋新锐,民物稠伙,拥而挤之,郡邑自溃,而吾长于攻,故所击无不破。是以用其奇而骤胜。今限以大山深谷,厄以重险荐阻,迂以危途缭径,我之乘险以用奇则难,彼之因险以制奇则易。况于客主势悬,蕴蓄情露,无虏掠以为资,无俘获以备役,以有限之力,冒无限之险,虽有奇谋秘略,无所用之。力无所用与无力同,勇无所施与
不勇同,计不能行与无计同。泰山压卵之势,河海濯爇之举,拥遏顿滞,盘桓而不得进,所谓“强弩之末不能射鲁缟”者也。
为今之计,则宜救已然之失,防未然之变而已。两师既构,猝不可解,如两虎相斗,猝入于岩阻,见之者辟易不暇,又焉能以理相喻,使之逡巡自退!彼知其危,竭国以并命,我必其取无由以自悔,兵连祸结,何时而已?
如欲存养兵力,渐次以进,以图万全,则先荆后淮,先淮后江。彼之素论,谓“有荆、襄则可以保淮甸,有淮甸则可以保江南”。先是,我尝有荆、襄,有淮甸,有上流,皆自失之。今当从彼所保,以为吾攻,命一军出襄、邓,直渡汉水,造舟为梁,水陆济师。以轻兵掇襄阳,绝其粮路,重兵皆趋汉阳,出其不意,以伺江隙。不然,则重兵临襄阳,轻兵捷出,穿彻均、房,远叩归、峡,以应西师。如交、广、施、黔,选锋透出,夔门不守,大势顺流,即并兵大出,摧拉荆、郢,横溃湘、潭,以成犄角。一军出寿春,乘其锐气,并取荆山,驾淮为梁,以通南北。轻兵抄寿春,而重兵支布于钟离、合淝之间,掇拾湖泺,夺取关隘,据濡须,塞皖口,南入舒、和,西及于蕲、黄,徜徉恣肆,以觇江口。乌江、采石广布戍逻,侦江渡之险易,测备御之疏密,徐为之谋,而后进师。所谓“溃两淮之腹心,抉长江之襟要”也。一军出维扬,连楚蟠亘,蹈跨长淮,邻我强对。通、泰、海门,扬子江面,密彼京畿,必皆备御坚厚,若遽攻击,则必老师费财。当以重兵临淮扬,合为长围,示以必取。而以轻兵出通、泰,直塞海门、瓜步、金山、柴墟河口,游骑上下,吞江吸海,并着威信,迟以月时,以观其变。是所谓“图缓持久之势”也。三道并出,东西连衡,殿下或处一军,为之节制,使我兵力常有馀裕。如是,则未来之变或可弭,已然之失一日或可救也。